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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2页）

他死于一次意外的车祸。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没来及感受到疼痛，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漫长的无知觉的黑沉睡梦之后，他在周身环绕的彻骨冰寒和窒息的巨大痛苦中惊醒，仿佛被淤泥掩住口鼻，生的本能支持他拼尽全力挣扎，终于从黑暗中撕出一道缺口深深呼吸，发出降临人世的第一声啼哭。

他像小说漫画里的主角一样穿越了，灵魂附身成为了一个出生时已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死婴。

接生的女侍在私下悄悄与同伴诉说，这位藤原家的小少爷娩出时浑身青白，被夫人不管不顾状若疯癫地抱在怀里，整整半个时辰才发出降世后第一声呕哑的啼鸣，那声音与其说是刚出生的婴孩，倒更像是怪谈中前来索命的不祥鬼怪。

所有知情者都被封口送往偏远的乡下，平安时代幽暗蒙昧，人鬼共生，因此更加敬谈鬼神，藤原氏的少公子不允许被任何捕风捉影的异闻笼罩，以免影响煌煌大族的威赫声誉。

许是因为生产不顺，“藤原月彦”的先天不足随着年龄增长反而一日日愈加严重，逐渐到了缠绵病榻难以起身的地步，甚至被宫中御医断言无法活过成年。权势在握的父母怜惜荏弱多舛的幼子，不惜代价为他延请天下名医。

终于有位医生愿意勉力一试，他遍寻古籍调配药方，终于有些眉目时，藤原公子的病情却突然恶化，医生不得不将尚未完成的、还差最重要一味药材未能寻到的药物给病人服下，试图借此延续病人的生命。

彼时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病逝命运的、对仿佛偷来的额外十八年生命和这位为了救他性命殚精竭虑的医生都只剩感谢和些微遗憾的藤原月彦正在死亡的渊流中挣扎，神智昏聩中被人扶起头颅灌下味道猩甜的药汤。

随着那古怪的猩甜和热流沿着食道一路流淌进胃袋，某种浓郁的力量突然自身体中涌动，托举着他浮出水面，仿佛再次出生的婴孩一般吸入新生的第一口空气。

不知名的力量和蓬勃的生命力在血脉之中跳跃涌动，活着的感觉如此美好。

他满怀感激地转头看向医生，试图向他表示感谢。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门窗紧闭的卧房里没有风，竖立在内室入口的纸屏连光线也一同隔绝在外，他半昏半睡这许多时日，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日是夜、是阴是晴。

但是，但是。

药炉上沸腾的白雾不该在半空中凝滞不散，床头用来照亮病人面色的灯台烛火应当会不停跳动，侍女投洗软巾的手连同被带起的水珠一起停滞在半空……

并非伪装的焦急担忧和祈祷神色还停留在医生脸上，新现的惊喜才刚刚漫上一半眉梢，如水火般不相容的两种神色共同攀在同一张面庞上，凝固成面具般的滑稽表情。

藤原月彦骇然得几乎停止呼吸。

口中还残余着药汁古怪又有些微妙熟悉的猩甜，他试探性地颤颤抬手去触碰医生，从对面玻璃珠一样凝滞的棕黑色虹膜里能看见瘦骨伶仃的手掌越靠越近。

本已无力得连抬举都困难的手臂里充盈着不知从哪里涌现的力量，他有些控不准距离，指尖像刺破一颗加多了白凉粉、弹性颇差的果冻一样轻易刺穿了医生的眼球。

同样的，没有血流出来，仿佛他真的只是刺穿了一团果冻。

月彦怔怔地愣在那里，突如其来又完全超出想象的变故使他一时间几乎不能思考，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带点机械感的声音。

“已发现世界崩坏节点，很遗憾是在这种时刻和你见面。你好，高次元的‘来者’。现在距本分支世界崩溃坍塌还有7分钟，请问，你想要继续活下去吗？”